致戰友

我請你永遠不要否認你是倖存者。

你還小，你有選擇。你可以假裝世界上沒有「執法者」以毆打市民為絡，假裝從沒有香港人被傷害，假裝那些以自殺明志的人從不存在，假裝你從未與其他人並肩作戰，從未有人和你有一模一樣想保護香港的念頭。你可以假裝香港沒有殺人的暴政，可以假裝你從未見過有人拆毀靈堂，從未有警察非禮少女。你可以假裝香港只有珍珠奶茶和美美的下午茶。

但是你也可以選擇經歷所有香港帶給你的痛苦，可以選擇感受這些死去的人曾經感受過的痛楚，學習其他人為了抵禦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，從你們一起並肩作戰過的時光，到你從牆上讀來的遺言。

你要替這幾個人抗爭、上大學、談戀愛、結婚、生小孩，也許會失敗，也許會離婚。但是，這幾個人連這種最庸俗、呆鈍、刻板的人生都沒有辦法經歷。你懂嗎？你要經歷並且牢牢記住他們的思想、思緒、感情、感覺、記憶還有夢想。他們的愛、討厭、憤怒、恐懼，你要緊緊擁抱著他們的痛苦，你可以替他們活下去，連他們的份也一起好好活下去。

你可以把一切都記住，甚至寫下來。但是，這不需要是為了救贖、昇華甚至淨化。雖然你還小，雖然你有選擇，但是如果你永遠感到憤怒，那不是你不夠仁慈，不夠善良，不富同理心。什麼人都有點理由，連開槍瞄準記者和示威者的頭都有心理學、社會學、程序上的理由。世界上只有被打壓被傷害是不需要理由的。你有選擇──像人們常常講的那些動詞──你可以放下，跨出去，走出來，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記著，不是你不寬容，而是世界上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。

他們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做了這些，但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了。我請你永遠不要否認你是倖存者，你是活下來的那一個。忍耐不是美德，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，生氣才是美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