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放不下是跨不過去
本來係聽《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事》,但聽聽下就聽到《今夜到干諾道中一起訓》,百感交集。
今夜到干諾道中一起瞓 這是我最可負擔的租金
以後會否改變都不要問 起碼這夜你我同行
明天到登打士街那邊瞓 明知半夜或會被嗌起身
到處也是睡醒了的人 只怕洗手間不太近
失眠只為路燈 防暴使你我心更近
大會的咪可否細聲一陣? 我聽不到愛人的聲音
我將記得面前黑社會的佈陣 曾經一晚煙霧使我看你更真
還有龍和道站最前的女生 草地跑過的腳印
對不起這位市民 我知我阻礙你 很不忿
但我也是為這下一代人 我也無愧於心
明朝要清場我或會走人 然後 晚上又來瞓
有一次去探望朋友,傾計嘅時候佢好感觸咁講咗一句「我哋啲對話內容好似停咗響兩年前咁樣」。即使兩個人都遠在異地,討論嘅都仍然係香港、香港嘅人、香港發生過嘅事。即使兩個人都異口同聲話唔再搞咁多嘢,淨係想好好生活,但事實就係 — 我哋困住咗响嗰個時空、嗰個環境。
14年嘅事,去到上個星期都未完結,而家已經係19年。16年嘅事,去到而家都未完結,仲有好多年先會叫做「告一段落」。而呢啲事,衍生好多細細碎碎嘅事同爭拗,教人無辦法同一刀切斬咗佢。過去嘅事就一直纏繞住而家嘅人。即使我哋已經「過晒氣」,事情都冇完結,仲係死唔斷氣咁樣drag落去。
有時响漢堡會有個錯覺,同自己講,你已經放低咗,你已經畀咗自己另一種嘅生活,你已經跨出去,放低咗。如果唔再睇新聞,其實真係可以完全收唔到香港嘅消息,只要肯割捨,其實唔係真係放唔低。只係,我發現自己無辦法咁做。
一直都有種「倖存者」嘅心態。响咁多人犧牲、受苦嘅情況下,我並無真係受到咩傷害。我仲可以好奢侈地離開香港,美其名讀書,想令自己好啲可以幫到人,其實係想行開下想休息。所有替我餞行嘅朋友都叫我唔好再睇唔好再理,錫我嘅朋友甚至講到「你再搞啲咩就飛過嚟打到你返唔到香港為止」。
但割捨原來唔係咁容易。好多「被選中嘅細路」都係青少年嘅時候開始參與,人生最多可能性嘅幾年、用嚟搵自己嘅幾年、建立最多關係嘅幾年,就咁樣响香港揮霍咗。呢幾年嘅嘢,其實就係我(哋)生命入面數一數二重要嘅日子。波瀾壯闊嘅運動,就係我(哋)青春嘅一大部份。我嘅好朋友、情人、重視嘅人,幾乎都係呢段日子認識。
點樣放低、跨出去?
我揀讀EU Law揀而家研究所返工,係因為13年加入鍵盤戰線。根本上,我而家嘅所有選擇,都係因為過去嘅經驗、過去嘅事嘅推動。只係我好彩啲,我而家仲有得揀其他嘢,但對住其他嘢點揀得落手? 將自己嘅7年嘅人生放咗落去,算係義無反顧咁揮霍全心投入過,你點樣放低? 我唔識,亦都問心唔想咁做。
你要點樣先唔會愧對當時嘅自己,點樣唔會愧對你為其他人感受過嘅哀傷失落同不忿?
每次諗到呢度,我都諗起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裡面,林奕含聲嘶力竭地一再重複話畀讀者知「我現在讀小說,如果讀到賞善罰惡的好結局,我就會哭,我寧願大家承認人間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,我最討厭人說經過痛苦才能成為更好的人,我好希望大家承認有些痛苦是毀滅的。」
「雖然妳才十八歲,雖然妳有選擇,但是如果妳永遠感到憤怒,那不是妳不夠仁慈,不夠善良,不富同理心,什麼人都有點理由,連姦污別人的人都有心理學、社會學上的理由,世界上只有被姦污是不需要理由的。妳有選擇 — — 像人們常常講的那些動詞 — — 妳可以放下,跨出去,走出來,但是妳也可以牢牢記著,不是妳不寬容,而是世界上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。怡婷,我請妳永遠不要否認妳是倖存者,妳是雙胞胎裡活下來的那一個。忍耐不是美德,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,生氣才是美德。」 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