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作的理由

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4 min readMar 1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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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叫自己寫作做「寫字」,而不是「寫作」,因為心裡面覺得「寫作」應該是要陳義些什麼,而我寫的字沒有在陳述些什麼意義。寫的是困在腦袋內細細碎碎的情緒、想法還有片段。

腦袋很少靜得下來,每天全速運轉,醒來開始想有的沒的,坐到案前則開始思考文件和工作,吃飯時想著待辦事項,辦待辦事項一時想著待辦事項二三四。唯有打坐或者跳舞時腦袋會稍為靜一陣子,鐘聲一響或者音樂一停,腦袋又繼續全速運轉。

小時候媽媽執著我的手腕,看我的掌紋,「多嘢諗呀你」。當時沒有多想,去到成年,被抑鬱症所累去看醫生和心理學家,才知道這些不正常。我也想不起時何時開始腦袋不可以停下來,病得嚴重時是完全不能靜止,無事可想就去胡亂想像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去令腦袋不需要停下來。

我不能停下來。

唯有尖叫嚎哭捶打房間的那面牆時我會覺得好受一點。

之後開始吃藥,每隔一星期去見心理學家一次。嚴重時吃著兩種藥,一種叫我肚餓,一種叫我毫無胃口兼且嗜睡。心理學家叫我寫emotional log,做chain analysis,了解自己情緒的本源。於是用了幾年前在富德樓買下了,一直捨不得用的筆記簿做emo log。然後發現自己很喜歡和人解釋自己,和愛人解釋,向心理學家解釋。很喜歡嘮嘮叨叨地講自己的想法,感受到的情緒,還有自己的新發現。

但唯有心理學家與醫生有責任聽我的解釋和闡述 — 他們收了我的錢。

自己的情緒自己處理,愛人和朋友即使願意,也沒有義務或者能力永遠幫我處理。所以我開始寫字,將一切我想解釋、展現、揭露的自己一直寫下來。有時候會覺得寫出來未必要讓人看見,有時覺得想分享;有時候想「被看見」,更多時候羞於被看見。

很多時候寫得心虛,覺得好脆弱也好樣衰,其他人好似沒有這個需要,偏偏是我。又是我,不能自理,不能將所有事情都在心裡好好處理,非得要寫下來。 但只有寫下來,去製造ouput,困在裡面的情緒才有抒發的空間。

我知道,我是大家眼中那個「歇斯底里的女仔」,經常焦慮、憂鬱、胡思亂想。我一度,甚至到這一刻都視之為需要矯正的症狀,書寫要有意識的壓抑情緒,屢屢規訓着「不要情緒化」、「不要談論自己」。到此,一次都沒都有成功過。

寫字、寫自己、自我揭露應該沒有好羞恥的地方。來來回回,想著到底寫字有沒有需要被人看見,或者有沒有需要分享。

直至我發現自己曾經在其他人的文字中間獲得鼓勵、感動還有力量,很多次,都是其他人的文字讓我覺得有所紓緩,好似所以情緒帶來如同燒灼一般的感受被溫柔的撫平一樣, “I am not alone, you are not alone either”。

幻想著自己的文字有沒有可能為其他人帶來一樣的感受。如果有一個人,曾經因為看見我和自己情緒、成長的一切掙扎而覺得好受了一點、安然了一點,我就覺得伴隨寫出來的所有心虛、羞恥、self-shaming都值得。

感覺脆弱的時刻,寫出來更覺得脆弱。 一再被告誡「脆弱」不是弱點,「脆弱」是常態,To be human is to feel inferior,這是一種生而為人不能逃脫的感受。逃避就會連同其他所珍惜事物的身邊一併推開。

但書寫痛苦仍然重要,你會在社群媒體糾結著用字語句,篩選給誰觀看、猶豫要不要鎖人,一面擔心自己的形象會被另眼看待,一面想著該怎麼具象化自己沒能想清楚的問題,最後最後還是放棄了發文。

在突然睡不著的夜裡,在沒辦法好好深呼吸時,只是散步吹風就容易感到迷茫的路上。死亡的誘惑源於自身生活空虛、斷裂的狀態,意識到自己只是在呼應結構框架而活,自我封閉的孤獨,和無止境的倦怠感,漸漸對一切事物都沒有興趣回應,沒有真正想要或喜歡的東西,日子前進與否也不再有所差異。

乏味苦悶,遠比不上背負著未知的恐懼前行而感到深深的不安。

痛苦會持續蔓延,直至你決定說出來、寫下來,審視自己拋向世界的話語,才有可能看見痛苦在某時某地產生的重量感,如何在生活隱隱發酵,長成一股憎恨,一股厭惡的力量,抑或是活成滿不在乎的樣子。最終你想不起來一切是怎麼發生的,或許也不重要了 — — 有那些話語片段替你記得,記得艱難的時刻會熬過去。

炸雞避難所

寫求解脫,釋放情緒。暗自希望有人看完覺得被安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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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
Written by 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
貓老母。 IPAC高級分析員。 現於漢堡大學攻讀法律博士,研究個人資料保護/digital rights。所有內容均為個人意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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