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童劇：《惡人谷》

呢個係一個關於「變」嘅故事。

變變變 睇睇先 你又曾可發現
這世界 實在大 巧妙和古怪
四季變 又換面 暖夏寒冬再現
有變化 休管他 總是毋須怕
小種子 珍惜它 佢會長出鮮花
北風起 鮮花死 雪滿天遍地

變變變，世事無常變幻莫測，但一切都睇你點掌握。

《惡人谷》講述一個死𡃁仔，夜晚偷偷闖入即將清拆嘅遊樂場，因為心懷惡念踩扁咗隻青蛙，所以闖入惡人谷，並且被詛咒日出前會成為青蛙怪獸，要諗辦法解決嘅冒險故事。

主角遇到嘅第一個人係一個善良嘅魔法師，叫做「善魔師」～ （到呢一刻都覺得呢個gag好好笑）死𡃁仔主角向佢求救嘅時候，留低咗3個魔法金幣，就離開咗，講左一句「你要自己救自己」。

之後主角先後遇到唔同角色，一條食咗會肚痛嘅大香腸、專開Party食瞓玩嘅家庭（鍾意食、鍾意玩x2、鍾意訓、鍾意懶）、惡夢老公公… 一大堆代表「惡」嘅人物，佢哋先後令死主角肚痛、想食咗主角、想吸走晒主角唯一嘅美夢、想困住主角响森林… 總之係想主角永遠都要留响惡人谷呢個地方。

而 善魔師話俾主角知道，佢要跟住一隻蝴蝶去搵夢想之花先可以變返做人。

長話短說，就係老套嘅兒童冒險故事。

但故事去到最後，主角其實離開唔到，有心無意之間放火燒咗個森林，夢想之花變晒灰燼，主角仲真係變咗青蛙怪獸。 全場小朋友，包括當時11歲嘅我都表示不能接受。可能個陣比較大個，已經有少少分析能力，知道啱啱先完咗中場休息，無可能咁快完。

果不期然，善魔師又走出嚟，直接同觀眾互動，問小朋友想唔想主角走得返出去。 小朋友好入戲地好想幫佢離開，於是善魔師施魔法令劇情180度轉變，帷幕再次打開。

主角面前，出現咗一個「魔法之環」，只要佢憶起自己唯一嘅美夢，願意跨過去，就可以離開惡人谷。劇中出現過嘅所有角色，突然出現晒去為主角打氣，鼓勵佢要搵番美夢。（劇情需要佢哋180度一改想食咗佢／留佢響度嘅設定）

當主角憶起自己嘅美夢同遊樂場有關，主角嘅心魔就突然從天而降，同佢講留低啦，出到去都只會係做失敗者，讀書唔成、stupid、無鬼用嘅細路；佢係一個惡人，係佢燒咗個森林，無人會鍾意佢。主角好猶豫，但最後講「我終於都明啦，或者你講得啱，出返去現實世界，或者我係會好無用，亦都無人會鍾意我，但係我唔想再係咁」。然後跨過魔法之環，離開惡人谷。

在灣仔APA睇完呢套《惡人谷》當場央求爸爸買soundtrack，然後近乎蹦蹦跳地同詹瑞文、蝦頭、泰臣簽名影相。然之後日loop夜loop。記得當時爸爸媽媽送了MP3播放器給我，家姐幫我將我的幾張CD轉換到播放器上。第一次不是和家姐分享一人一邊的ipod耳機，自己在前往大圍的火車上聽著這CD。

從此舞台劇又成為我沉迷的另一個興趣。有一段時間，家庭活動時去看PIP劇場，兒童劇會看、諷刺時弊的會看。其實當時未必所有都看得明白，尤其是詹瑞文的《男人之虎》、《單人匹馬》、《萬千師奶賀台慶》，10幾歲的𡃁妹如何明白當中複雜的社會元素。粗口橫飛、滿滿的性暗示、陰暗的時事議題和裡面對社會流行文化鋒利的批判，10多歲的我看了，除了覺得好好笑，也隱隱約約地給了我一種概念－－這個城市有點問題。現在會疑狐，為什麼爸爸媽媽會願意帶我去看這種時政劇。雙親真的很開明很有遠見，而且真正鼓勵獨立思考啊啊啊啊。

每次主角沒跟從善魔師嘅吩咐，胡亂進食、無打醒精神而遇上麻煩，主角都直接用魔法金幣召喚善魔師出現。善魔師每次都幫主角解圍，主角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，叻唔切覺得是自己功勞。看劇時已經覺得主角好討厭，但其實所有細路都會覺得大人或者其他人伸出緩手，幫自己解決問題很應份的。

但人大了，就再無呢支歌仔唱。人生最重要就是學自立，作為父母的責任就是令你能夠自立，可以自己救自己。朋友同愛人，其實無必要每次都幫你解決問題，就算肯，解決得一時，解決不了一世，而且他們會累。父母永遠無條件願意在你身邊，但雙親始終會老會離開世界。就算其他人嘅幫助永遠都在原地等你，你都要接受。

「自己救自己」 人生真理嚟。

升上高中，老師講唔信「生命影響生命」，老師話人想改變，永遠都只因為佢自己想改變。曾經傷天害理殺人放火，好似主角一樣燒咗個森林，要面對自己嘅時候，一定會手心出汗頭皮發麻心悸想轉身就跑，但你都可以選擇承認自己就係如此，而你唔想再係咁。

《惡人谷》是第一套令我開始思考「面對自己」、「改變」之類的問題。

「我終於都明啦，或者你講得啱，出返去現實世界，或者我係會好無用，亦都無人會鍾意我，但係我唔想再係咁」

作為小孩子，看的時候覺得很溫暖，「咦其實我都可以做好人，佢燒咗個森林，我都講過大話，一樣姐」。作為大人重新思考，不免想蔑之以鼻，「邊有咁易呀痴線，唔講其他人點睇，自己都頂唔順自己啦」。

抑鬱時曾經重新看一遍這套劇，看見主角有意無意防火燒了森林的那種心虛怯疚不知所措，感受很深，我面對抑鬱面對自己一手一腳破壞的滿目瘡痍之時，也是同樣心慌意亂討厭自己。不是被劇情影響，但看畢「自己救自己」這幾個字又令我再深思。

一念之間，去或留。可以留低繼續做「壞孩子」，可以離開面對自己可能可以做「好孩子」。小時候爸爸會將「自己救自己」演繹成我要自己摺衫摺被解決問題什麼的；現在我覺得，可以解讀成我們永遠都有拯救自己的能力，或者起碼，我們都有想拯救自己的念頭，我們可以去緊緊抓住這個念頭不放。

不過我同時亦覺得，劇情太過輕視「改變」的發生。劇中的轉折位礙於劇情礙於時間，很短而且沒有前因。主角由一個叻唔切自我中心自卑又自大的小朋友，搖身一變，成為正面寶寶想改變重新做人的乖孩子，當中的變化劇中沒有解釋。

改變在一念之間開始，隨之而來是一個過程。過程中間人會反覆不定，會搖擺，會辛苦，會掙扎。可能會一時之間放棄，一段時間之後又決定要繼續改變。 這個過程會不斷重複發生，直至死去。不是像劇中這樣子：決定改變，成功，完。（可能這些「不方便的真相」不太適合在兒童劇中太過赤裸的表達出來。）

最後故事沒有交代主角離開惡人谷之後，是否真的成為正能量乖寶寶。但我主觀地臆測，佢應該可以成為一個有血有肉好多掙扎的人。

礙於本身劇作是寫給4歲以上的小朋友，故事情節比較鬆散不連貫，亦都加入好多比較顯淺的道理，例如「唔好懶」、「唔好貪心」、「要做功課」等等。但解釋「唔好貪心」的道理上，劇中用嘅故事其實好深。

劇入面用咗3隻不知名生物去講幾個故事。

－ 係森林中有一隻會生金蛋嘅雞，獵人好想得到黃金於是入森林，見到雞就開槍將佢射死，神奇嘅事就發生喇，獵人變咗一舊石頭。

－ 係森林入面有一棵樹，食咗佢嘅果實歌聲就會好悠揚。有一位少女搵到棵樹，食咗果實，但又擔心其他人食咗同樣嘅果實之後會同佢一樣咁勁，於是斬咗棵樹。神奇嘅事就發生喇，佢變咗一隻烏鴉。

－ 係森林入面，有會發光嘅蘑菇，食咗就可以長生不老。國王好想永遠掌權，於是派騎士去玩會發光嘅蘑菇。國王食咗之後，神奇嘅事就發生喇，佢變咗一隻好長命嘅烏龜。

當時，我腦海中浮現的是媽媽常說的「人心不足蛇呑象」。當時其實對這句說話一知半解，覺得都是叫人不要貪心之類。驟眼睇，3個故事好似講「唔好貪心，貪心就會有報應」，但後面的兩個小故事其實唔止討論貪心咁簡單。故事的主角其實都只是不接受現實－－不願意接受有人會比自己強、不接受自己會死會失去生前擁有的一切。這兩者的心態當然是「貪心」但不是小孩子世界入面，那種想要多一粒糖要多一件玩具的貪心。故事的「貪心」是一種執著，一種生長於人的不安、缺乏安全感之中的執著。

幾度懷疑自己過度詮釋《惡人谷》。

11年前遇上了這套劇，像開展一場大冒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