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代宗師》:念念不忘

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6 min readMar 8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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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衛係我最喜愛嘅導演,《一代宗師》係咁多部作品入面最喜愛嘅一套。其次係《東邪西毒》、《花樣年華》同《2046》。

社運圈嘅人好鐘意引用電影入面嘅一句「念念不忘,必有迴響」去鼓勵自己同其他夥伴,要堅持自己做緊嘅運動、要繼續努力,「留一口氣,點一盞燈,有燈就有人。」電影入面,呢一句「念念不忘」講嘅係作為一代宗師嘅主角們,點樣响大時代入面選擇去留,點樣將武藝薪火相傳或者點樣失傳。

宮若梅(宮二)

本來電影嘅版本梁朝偉做嘅葉問戲份比較多,但章子怡飾演嘅宮二比葉問要更加突出。原版宮二傳一般,成齣電影側重咗去宮二嘅故事。 仲有張震飾演嘅一線天,全套電影鏡頭好似只得3幕,但起左「做裡子」嘅作用。 去到3D版故事結構性平衡返一啲。

自己最喜歡宮二呢個角色,更加喜歡佢同葉問之間嘅對比。兩個練武之人,一個宮家名門之後,一個跟住陳華順學詠春;一個性格火爆,一個比較柔韌有餘。葉問响金樓打敗咗佢爸爸宮保森之後,宮二一句「宮家無敗績」,一個女子設下霸王夜宴搵葉問單挑。葉問應約到場,宮二惡狠狠咁話「可惜了這一屋子的精緻」,葉問回道「功夫應該係纖毫之爭,真係打爛嘢,當我輸」。兩人開打,宮二一幕入面疑似要跌落下層,葉問立即伸手將佢扶住,但宮二即刻把握機會拉葉問落去,最後葉問踩壞咗一級樓梯,認輸。 每次睇呢一幕都覺得宮二耍賴,而葉問就你死靚妹咁嘅感覺。

然後宮二返回北方,同葉問開始書信來往,信寫得極優美浪漫:

「一約既訂,萬山無阻 」

「郎心自有一雙腳,隔江隔海會歸來」

「葉底藏花一度,夢裡踏雪幾回。」

兩人過招之後對對方念念不忘,好多人都估兩個人係互生情愫,但王家衛有一次做訪問表示宮二對葉問係有意,但葉問對於宮二只係英雄間嘅惺惺相惜。據講,葉問响廣東做咗大樓畀自己同老婆張永成,就係想同佢一齊去北方再見識宮家六十四手。

但適逢日軍侵華,葉問無辦法離開廣東。由於佢唔肯被日軍政府招安,佢嘅日子由一個少爺仔變成一個勞動階級嘅生活 — 拮据至要斬咗練功嘅木人樁、賣咗做好嘅大褸、要去金樓問人攞剩菜畀屋企人。葉問有一句對白係話「如果人生有四季,四十歲前,我的人生都是春天,四十歲後都係冬天」去形容呢個轉折。

至於宮二,佢嘅大師兄馬三投靠日軍政府,成為漢奸,同師傅宮保森反目,宮保森對佢循循教誨嘅時候更加殺咗宮保森。宮二想為父親報仇,但身為女人,加上佢有婚約在身,理應唔可以當係宮家人,門派嘅叔父輩全部睇佢唔起。宮二立心要為宮家報仇,但報仇嘅話就要入道、推掉婚事、發誓終身不嫁不育不傳藝。宮二用一句「不要來打探我,沒有消息就是消息」推咗婚約,去到佛堂暗自同自己講,如果見到一盞點著咗嘅佛燈,就等於爸爸想佢報仇。

之後,宮二响年三十晚,去到火車站等馬三出現。用咗宮家六十四手將馬三大敗,馬三身受重傷迸出一句「宮家的東西,我還了。」,宮二回應「話說清楚了,不是你還了,是我自己拿回來的。」嘴上功夫都唔可以輸。但此役宮二亦都身受重傷,一返到去就吐血。

之後宮二去到香港行醫,而葉問亦都輾轉落到香港開班授徒。兩人响香港重遇,兩人响戲廳見面嘅時候,葉問攞出當年做咗嘅大褸嘅一粒鈕扣,同宮二講當年係真係諗住去東北見佢。宮二聽住戲,若有所思咁講:

「風流本就是個夢。有人說絲不如竹,竹不如肉,唱得遠比說得好聽。當年要真硬著性子把戲學下去,我定會是台上的角兒。千迴百轉,亦悲亦喜。唱膩了楊門女將就換遊園驚夢唱著。那時候,你在台下,我唱你看。想想那樣的相遇,也怪有意思的。」
「我怕到時候一票難求啊。」
「您真捧場。你看戲,我送票。」
「其實人生如戲。這幾年,宮先生文戲武唱,可是唱得有板有眼,功架十足。可惜,就差個轉身。」
「想不到你把我當戲看。我的戲,不管人家喝不喝彩,也只能這樣下去了。今晚請您出來,也是想把該了的事了一了,該說的話說一說。」
「宮先生要出門?」
「在北方有句老話:人不辭路,虎不辭山。這些年,我們都是他鄉之人。我是真的累了,想回老家。臨走前,有樣東西要還給您。六十四手,我已經忘了。我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你,是我的運氣。可惜我沒時間了。想想說人生無悔,都是賭氣的話。人生若無悔,那該多無趣啊。葉先生,說句真心話,我心裡有過你。我把這話告訴你也沒什麼。喜歡人不犯法,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。這些話我沒對誰說過,今晚見了你,不知道為什麼就都說出來了。就讓你我的恩怨像盤棋一樣,保留在那兒。你多保重。」
「人生如棋落子無悔。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恩怨。有的只是一段緣分。你爹講過,念念不忘,必有迴響,有燈就有人。希望有一日,我可以再見宮家六十四手。」

葉問一句「差一個轉身」,想勸宮二唔好繼續執拗。宮二回絕咗佢嘅好意。

然後兩人响香港嘅橫街窄巷並肩而行,臨別前宮二同葉問講「我爹常說,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:見自己,見天地,見眾生。我見過自己,也算見過天地,可惜見不到眾生。這條路我沒走完,希望你能把它走下去。」

然後佢哋從此無再見過對方。

宮二之後幾年病逝一生不嫁不育不傳藝,葉問就一生桃李滿門。

宮二嘅執拗真係令人好動容。因為「宮家無敗績」,所以去金樓設宴去到表白,宮二仍然係有一種女兒家嘅執拗同傲氣,唔低頭,但好優雅同大方。嗯,我鍾意你,但僅此而已,我只係想話你知。

「所謂的大時代,不過就是一個選擇,或去或留。我選擇了留在屬於我的年月,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。」

呢句對白,就係宮二一生嘅寫照,佢選擇唔低頭,走自己認定嘅路。宮二嘅執拗,令身邊人都覺得痛心,每一個人都心痛佢或者想佢拋開呢啲嘢,可能佢有一絲猶疑後悔過,但佢覺得自己無得揀,覺得佢就係要走呢條路。走到尾,佢都係甘之如飴。只係都忍唔住要留一個輕輕嘅註腳,「我心裡有過你」。

對比起葉問,人到屋簷下不得不低頭,生活同現實慢慢改變咗佢。而佢冇宮二咁多包袱同負擔,佢背負嘅唔係家族情仇或者咩原則,佢背負嘅只係自己。或者應該講,佢選擇無俾任何嘢困住自己。

但無論一個人點選擇,選擇似葉問抑或宮二,由選擇嘅一刻開始,以後只有眼前路,無身後身。葉問抑或宮二,都係對過去念念不忘,只係不忘過去嘅乜嘢有分別。

「我踏出這一步的時候,我以為有一天我還會回來。想不到那次是最後一面,從此我只有眼前路,沒有身後身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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鄺頌晴 Chung Ching Kwong

貓老母。 IPAC高級分析員。 現於漢堡大學攻讀法律博士,研究個人資料保護/digital rights。所有內容均為個人意見。